很多年以后，顾南山在我面前回忆起这一晚时，他躺在病床上，劫后余生苍白的脸上带着某种狂喜的神色，这个故事以“你相信人真的有来世吗”开始，而结束时，却又无比地仓促。
十余年前的那个晚上，硕大的圆月悬挂在退潮后的湖泊上方，各怀心思的土夫子与商人们跳进时隔千年再次被开启的妪姬墓中。
潮湿的地下空间似乎没有什么危险，他们前进不久后，发现这座墓葬修建在一条绵长的水脉之中。
由于长山山脉紧靠越南的海岸线分布，这道自然形成的巨大水脉，连接了南海与长山山脉中的这座不知名湖泊，每当月亮升起，海水退潮，滚滚的水流顺着水脉向海洋涌去，湖泊水面下降，露出滩涂来，当太阳升起，海洋又恢复了它原本的模样，黑色的湖泊也就恢复如初。
所以湖泊并非是后来形成的堰塞湖，而是一座罕见的泉水湖，准确地说，是喷涌湖。
再看追随巨大水脉修建的妪姬墓，可见当年赤鬼国的人早就发现了这条连接山脉与海洋的水流通道，并且掌握了它最基本的规律，将棺椁修建在水脉的上方，沿途一座又一座腐朽的棺椁，死者不同的身份，棺椁的规格也不同。有的只是一堆一堆地尸体摆放在水道的石壁上，作为殉葬，有的却又使用青铜锁链高高悬挂起来，作为身份与地位的象征。
他们听着水流涌动的声音，看着被水流一遍一遍冲刷而形成的光滑岩壁，一直向更深处走，那个如同梦境一般的地下，并没有角落里隐藏的危机，也没有如影随形的冤魂，只有空荡荡的脚步声，与一座又一座随葬的棺椁。
当顾南山再次回忆起他们在水脉中的长途跋涉时，感觉那就像是一场幻觉，所有人行走在其间，仿佛失去了时间的概念，人的意识也无比的迟钝，要说异常的事情，那就只能回忆起，当时潮湿腥臭的空气里，似乎弥漫着一缕淡淡的异香。
当时他们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，只是一味地向前走。
直到见到那个生长了一个美人头的巨大虫类躯体，它被青铜锁链悬挂在岩壁的顶端，臃肿的肉身下半部分沉浸在水道中，经受日复一日水流的冲刷，那颗清秀的美人头颅，镶嵌在满是褶皱与粗大毛囊的虫类肉身之上，垂下头看着这群外来者。
她说了一句什么，又或许只是异类的低吟，没有人听懂她说了什么，但所有人都认出来，这是他们想要寻找的那个人。
妪姬。
因为他们看见，在虫类身躯的腹部，一只巨大的紫色肉瘤漂浮在水面上，随着水流上下起伏，那是妪姬曾经孕育出一百名后代的，巨大子宫。
而此时的他们，才从异香营造的混沌中惊醒，恍然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太久，随着月亮升起而涌向大海的湖水，正在随着月亮的落下而往回喷涌。
在妪姬喑哑的沉吟声中，他们开始亡命狂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