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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拜堂 (1 / 4)

乡下农活四大苦,和泥、脱坯、割麦、生孩子。

割麦子,上被烈日烤,下被热气蒸,麦芒扎人,身子三折,在大海一样的麦田里,一步一挪,总挪不到尽头。

一天麦子割下来,腿疼胳膊酸,而腰像断成了两截,壮劳力都撑不了,何况一个十岁的孩子。

但刘爱雨软缠硬磨,田明丽只好给她磨了镰刀。

田明丽八亩麦子,别人家男女老少齐上阵,几亩麦子,割的割,拉的拉,碾的碾,几天就颗粒归仓了。

田明丽不行,她没有三头六臂,她得把麦子先割倒,拉回到打麦场,晴天晒着,雨天摞起来,往往是最后一个打碾。

笨鸟先飞,自己家劳力少,就得抢在前头。

镰刀磨好了,田明丽打算早饭后去地里。吃饭时,刘爱雨问:“娘,咱家咋不吃肉肉?”

两天前,刘爱雨就看见村里好多人家都割了肉打了酒,准备麦收。

昨天晚饭时,她特地站在街巷里,果然闻见了一股肉香,她追逐着飘忽不定的肉香味,那是东亮家,是村长牛大舌头家,他们家的门都紧紧关着,她趴在门缝里望,什么也看不见,只有一股股香味,调皮地往她鼻子里钻,她只能一边流着口水,一边想象他们吃肉的幸福样子。

刘爱雨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过肉了,对上一次吃肉的经历,已经模糊不清了。

田明丽喉头埂塞,她咽了一口唾沫,说:“娘忘了,过两天给你补上;割了麦,打碾后,晒干就能卖钱,有了钱就有了肉。娘这回不骗你。”

割麦是一件既耗费体力又摧残人心理的苦差,二十多年后,当刘爱雨坐着宽大的波音747,即将降落在北方的某个机场时,她看到辽阔的田野里,大型联合收割机排着队,在一望无际的麦海里劈波斩浪,她突然内心一阵翻腾,没来由地热泪盈眶。

她想到了她的童年时代,掺杂着麦香味、泥土味、阳光味、汗水味的酸涩童年: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滋味、麦芒在胳膊上扎出了一片片红色的小疙瘩、腰要折断了的疼痛、看不见地头的溺水的感觉、长时间弯腰劳作,猛一起身时的眩晕。那一刻,耀眼的太阳也是漆黑的。

又瘦又小的刘爱雨,即使直立着身子,在无边无际的麦海里,也仅仅露出一个脑袋。

那时候,她的前后左右都是麦子,是一波接一波袭来的热浪,那犹如七八十度的热水,滚烫而令人窒息。

原来,她是渴望着麦子多多,白面多多,才会常常吃饺子馒头,而现在,她不想吃白面了,因为,从麦子变为白面、变为馒头饺子和面条的过程太艰辛了。

刘爱雨的胳膊被麦芒扎得稀烂红肿,沾一点水就疼得钻心;汗滴从她的每一个毛孔渗出,然后汇聚成一条小溪,在身上流淌,它们像有毒的化学药剂,腐蚀着她娇嫩的皮肤,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要烂掉了,她有着莫名的恐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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